雪，在后半夜悄然停了。

清晨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纯净，洒落在覆盖万物的皑皑白雪上。世界被重置为一片炫目的白，寂静无声，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。这过分的安静与洁净，反而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，沉甸甸地压在乐贤心头。

他几乎一夜未眠。身体维持着侧卧的姿势，手臂轻而坚定地环着陆韬，仿佛稍一松懈，怀中之人便会碎裂，或如烟尘般消散。陆韬背对着他，身体不再像昨夜那般剧烈颤抖，却僵硬得像一块在极地深寒中冰封了千年的岩石。他的呼吸浅得几乎无法察觉，乐贤只能通过自己紧贴着他背脊的胸膛，去感受那微弱得让人心惊的生命悸动。乐贤知道，陆韬没有睡。他只是将自己彻底封闭了，封闭在一个由血腥记忆、冰冷触感与死亡回声构筑成的内部世界，那里没有光，没有声音，只有无边无际的、濒死的绝望。

乐贤的心像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，酸楚与疼痛交织。他想起昨夜陆韬空洞的眼神，那双总是沉静如秋日潭水的琥珀色眼眸，被一种近乎实质性的痛苦彻底淹没，最后归于一片死寂的灰败。他想起了陆韬那声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，想起了他喃喃自语时，字句间浸透的血泪：「为什幺…为什幺我总是留不住…」

直到天光完全放亮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，在地板上投下锐利的光斑，陆韬才极其缓慢地、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，动了一下。他转过身，面对乐贤。那双眼睛里，昨日那种撕裂般的情绪风暴已经平息，沉淀下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，以及一种让乐贤更加不安的、近乎虚无的平静。就像暴风雨后的海面，看似平静，底下却潜藏着吞噬一切的暗流与破碎的残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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